本文來源于 真故研究室（id：zhengulab），人類觀察家聚集地。
語聊陪玩，一種語音陪伴用戶的在線服務(wù)，是當下最熱門的寂寞經(jīng)濟形式。有償陪伴的形式，容易滋生灰色的利益與糾葛。聲音好聽且會撩的女性是這一門生意的“燃料”。因此，一些語聊圈也為想賺快錢的女性打造了一條充滿誘惑與陷阱的道路。
為了還清3千元的欠款，女孩陳芊聿（化名）找到了一份語音陪聊的兼職，進入了一個聲色犬馬的虛擬世界。她發(fā)現(xiàn)，裝扮甜美的聲音和喚起情意，在這里都以清晰的價格標記，并出售。
#01
線上ktv
2020年6月10日，成為一個“陪陪”的第15天，我在語聊廳參加了一場“賽博婚禮”。
“火烈鳥公會6088廳鏡花水月【女神大婚】”，繁復(fù)的房間名，在語聊廳界面頂端閃耀紅光，倒真有點燈紅酒綠的氛圍。
那是2020年的暑假，疫情讓假期變得百無聊賴，我迷上了網(wǎng)購。花光了4800元的積蓄后，我瞞著家人開了花唄，并且很快花完了3000元的額度。
我沒有想過還上這筆借款的錢可以從哪里來。我用的賬號綁定了媽媽的手機號和身份證，加上知道疫情期間家里開的琴行生意不景氣，我不敢把這件事告訴父母，所以只能自己想辦法把窟窿填上。
距離還款日期不到一個月，我還是沒找到合適的兼職，走投無路時，我在網(wǎng)上看到一則招語音陪聊的帖子。他們管語音陪聊這個崗位叫“陪陪”，一個曖昧嬌憨的稱謂，列出的要求只有兩條：是女孩、會打游戲和聊天。
我加了聯(lián)絡(luò)人，對方自稱橙橙，上來先跟我介紹了一番工作。據(jù)她說，語聊廳掙錢快、流程簡單，只要守在電腦前就可以了。
一開始，橙橙對我的聲音并不滿意，讓我“要撩人一點”。因為會“擬音”，我故作發(fā)嗲地念了句“微風輕輕起，我好喜歡你”“春風十里不如你”，還刻意配上了一段深情的BGM。
橙橙聽后十分滿意，當天就安排我進入了“8099元氣少女廳”。
每逢整點，主持人會在我們的工作群發(fā)排檔消息，每次最多8個名額，先到先得。我只需要在群里發(fā)“排”字報名，搶到了就可以進入語聊廳等待用戶。
平時，客戶進入軟件后，可以隨意挑選廳進入。如果客戶提少，我們還會私聊邀請他們進廳。
到了語聊廳的房間里，我們上麥后不能隨便講話。上面規(guī)定我們，只有收到了禮物才能“爆音”，做一段簡短的自我介紹。在語聊廳，女孩們的聲音在暗中都標了價格。公司規(guī)定我們收到不同價值的禮物，要和客戶做不同的互動。
2020年的暑假，我就這樣成了網(wǎng)絡(luò)語聊廳上的一名“陪陪”。
在語聊廳，“陪陪”們每天有固定的流水任務(wù)。當時，我每天收不到30元禮物，當天就會沒有工資，收到100元禮物，工資翻倍。讓客戶為我們“辦婚禮”，是賺禮物最快的途徑。
#02
等待“拯救”的少女
這場虛擬婚禮的主角，是我的同事“沐沐”和他的客戶“龍哥”。
“我才來這個廳里不久就遇到了你，當時我游戲輸了，我說‘龍哥救我’，沒想到你就真的來了，好像我的蓋世英雄……”我的同事沐沐，哽咽著念完事先準備好的發(fā)言。背景音樂猛地一轉(zhuǎn)，“春暖的花開帶走冬天的感傷，微風吹來浪漫的氣息……”主持人沒有接沐沐的茬，用濃厚的東北口音高喊：“龍哥，該送鉆戒啦”“龍哥，喜酒喜糖撒一撒唄”。
兩個月前，兩人在語聊廳相遇，沐沐憑借近似女明星楊冪的聲音，很快俘獲了龍哥的心，一來二去，順利說服龍哥斥資為她舉辦了這場婚禮。所謂的婚禮，其實是客戶為“陪陪”包場互動。過程中，主持人會慫恿客戶刷高額禮物證明自己的愛。
接連轟炸了幾首“哦買噶，我們結(jié)婚吧”之類的土味情歌，主持人賣力的吆喝下，婚禮逐漸熱鬧起來，觀看人數(shù)很快就達到了六千。龍哥不斷刷著禮物，耀眼的禮物特效，隨著龍哥的消費，一遍遍出現(xiàn)在屏幕上。我和我的十幾個姐妹自然也得煽風點火，不斷地在公屏上地敲出“999”“親一個”，為婚禮的氛圍造勢，讓新郎盡情享受結(jié)婚的快感。
喜酒喜糖送完后，到了蜜月的環(huán)節(jié)。主持人不停地督促著：“龍哥，洞房完了該去蜜月游啦！”這個環(huán)節(jié)最為“燒錢”，主持人會引導(dǎo)新郎刷“長江七號”等禮物，名號與旅行、蜜月有關(guān)，實則均價500元以上。
可任憑主持人怎么喊叫，新郎都沒有再刷一個禮物。氣氛逐漸冷了下來，主持人急了，不停地叫著：“龍哥，龍哥？”，突然，新郎的頭像從屏幕上消失了。
主持人見狀，不停地找補著：“我們大哥心疼我們新娘子，洞房累了，晚幾天去旅游?！?/span>
就這樣過去了十多分鐘，也沒再等來新郎，婚禮被迫中斷。原因也很簡單，雙方事情并未就禮物數(shù)量達成一致，實際花銷超過了客戶預(yù)期。
婚禮雖然“賽博”，但那實打?qū)嵉亩Y物卻讓我十分眼紅。陪聊，必需培養(yǎng)像龍哥那樣專屬于自己的“家屬”，也就是固定客戶，才能掙得到錢。入行較久的陪陪幾乎都有自己的家屬，這些客戶只給固定的陪陪刷禮物，經(jīng)常一擲千金。我們廳花費最多的家屬，已經(jīng)刷了近10萬元的禮物。
入行不久的我必需努力尋找客戶，并將其發(fā)展成我的家屬。有了家屬，我才能拿到豐厚的提成，去還自己的欠款。
#03
女神與流水
語聊廳的生意，每天晚上六點開始營業(yè)，一直到次日凌晨兩點。
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，語聊廳氛圍曖昧聲色犬馬，現(xiàn)實生活中，我只需要在我雜亂的房間里支上麥克風，素顏、穿著寬大的花睡衣就開始工作了。為讓聲音更清晰，我把用在電腦上的專業(yè)麥克風連到手機上，怕用嗓過度，我還特意泡了杯父親平常喝的胖大海放在一旁，用來潤喉——我們不用把自己裝扮得風情萬種，只要聲音夠嗲，就萬事大吉。
我所在的語聊廳是平臺最大的“女神廳”，聊天背景被界面設(shè)計者涂成了曖昧的深紫色。廳里共有9個麥位，第一排單列一個主持位，主持人下方有兩排，每排四個麥位。其中除右下角的供客戶使用，其余都是陪陪的麥位。陪陪的頭像要么清純可愛，要么撫媚動人，外圈還得配上閃光的羽毛之類的配飾，以吸引客戶眼球。
除了女神廳之外，平臺有男神廳、電臺、派單廳和相親廳。男神廳和女神廳同理，可以想見，唯一的區(qū)別是那里的“陪陪”是男性，服務(wù)的客戶是女性。還有一種語聊廳叫“電臺”，沒有“陪陪”，只有主持人孜孜不倦地讀故事，客戶聽著好，就給主持人打賞。
派單廳是一種由客戶發(fā)布陪聊需求的語聊廳，陪陪們主動進派單廳“應(yīng)聘”；相親廳則是用來客戶滿足想要找對象的需求，但并不會有陪陪真的會和客戶發(fā)展到線下相親。
我的第一次排檔不順利，當天來廳里的客戶總是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這引起了橙橙的不滿，便在廳里沒有其他用戶，暫時將語音廳鎖了起來，對我們大發(fā)雷霆。
“人都死了嗎，”橙橙不滿地命令我們，“都給我去私聊！”
“你們看看今天的流水。”
女神廳往往8個陪陪只服務(wù)一個客戶，常常僧多粥少。所以，被安排進女神廳的我們，不僅要和進廳的客戶聊天，還要主動尋找客戶——一個個點開男用戶的頭像，與那些已經(jīng)在平臺有過高消費，即“土豪值”高的客戶私聊，引誘他們來廳里消費。
和客戶私聊時，我們還得遵循娜娜制定的“廳規(guī)”：比如客戶想要我們陪打游戲，需要讓他們在平臺至少消費200元，因為橙橙說“我們的主要目的是圈錢，不能浪費時間”。此外，客戶若私下發(fā)紅包給我們，小于100的可以直接收，大于100則需要上報，因為最終目的是將客戶引誘至平臺消費。
當然，這些都不能和客戶明說，我需要學(xué)習一些說話技巧，迂回地達成目的。于是，在我第一次獨自狩獵客戶前，橙橙給我發(fā)了一張話術(shù)清單，按著上面的指示，我挑了一個風景圖頭像的男用戶私聊。
圖 ｜ 話術(shù)清單
“哥哥在干嘛呀？”“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廳玩呢。”
就在我質(zhì)疑這套能不能行得通時，對方很快就給了回復(fù)：“什么廳?。俊?/span>
眼看有魚上鉤，我趕忙向他介紹了如何進廳、如何充值送禮物，以及送禮物后會有什么互動。很快，他進了語聊廳，給我送了一個“啵唧”禮物，這意味著我要爆音了。
我激動得雙手顫抖，慌忙戴上耳機，點開麥克風，誰知我出師不利，連上信號之后，竟蹦出了自己的口頭禪：“額，這個……”手忙腳亂，我迅速調(diào)整狀態(tài)，嘴巴撅成O型，嗲里嗲氣地繼續(xù)說：“接過主持優(yōu)質(zhì)麥克，這里當前五號麥‘喵吉’，春風十里不如你，感謝大哥的一個啵唧爆音，祝大哥玩得愉快。”
橙橙知道是我將客戶帶來廳里的，夸了我。她的夸獎，給剛剛爆音出糗的我不少安慰，瞬間干勁十足。接下來的5個小時，我一直排著檔，后臺不斷私聊異性用戶。
在平臺私聊用戶，除了看“土豪值”，還要看“表白墻”。它顯示客戶有沒有與某個陪陪建立“關(guān)系”，成為某個陪陪的“家屬”，若有，其他“陪陪”就不能再去招惹。否則就會被當作撬墻角，破壞同事情誼，成為過街老鼠。有次我去別的廳閑逛，剛進去就被當作撬客戶的人給踢了出來。后來我才知道，蛋糕就這么大，大家必須得護食才能吃飽。
“陪陪”們時刻防著別的廳的人挖墻腳，公會大群里每天都劍拔弩張，經(jīng)常鬧得不可開交。有一次，我們廳的一個陪陪的家屬和她說，另外一個廳的陪陪私下里找他聊天。這件事傳到了廳管耳朵里，她就把私聊的截圖放到公會大群里，說：“小賤人來偷人了”“你看這給她騷的”“大家都防著點”，言語十分狠毒。
而對方自知理虧，始終也不敢吭聲。那個被曝光的陪陪，也自然沒法繼續(xù)在平臺混下去。我起先覺得這么做有些過分，久了才明白，利益面前，又哪需要給對方留臉面。
#04
騷擾是工作的一部分
在橙橙手下做了一周后，一個叫“娜娜”的人找到了我。
當時我正在忙著搶排擋，她發(fā)信息來，想挖我去另一個平臺當陪聊。她宣稱，只要跟著她，保證月入過萬，還拍胸脯保證：“不過萬我補?！?/span>
我動搖了。在語聊廳做了差不多一周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工資并沒橙橙剛開始說的那么豐厚。我每天最多不過掙小一百，少的時候只有三十多。多數(shù)客戶都是一聽到要禮物就爆粗口，還有人發(fā)色情語音騷擾，看不到希望的我一度想要退出。
圖 ｜ 客戶的騷擾
雖然我對娜娜夸下的“海口”心存疑慮，想到我那還剩不到三周就要到期的賬單，我一咬牙，加了娜娜的微信。
與在“橙橙”那不同，跟著娜娜做，我們有專門負責拉客戶的人，俗稱“奶爸”，這里不需要我們拉客。奶爸會在各種交友平臺和游戲中發(fā)布“找徒弟”“找cp”之類的信息，一旦有客戶聯(lián)系他們，奶爸就會以我們的身份和玩家加上QQ或微信聊天，吸引他們到平臺來消費。我們要做的，就是提前記下客戶的基本信息，不露破綻地從“奶爸”手中接過客戶和他們聊天，并把他們?nèi)ψ ?/span>
我的第一個客戶是一個年輕的男生，據(jù)他說，語聊是為了找個女友結(jié)婚。
了解他的目的后，我順勢而言，“真巧，我也想結(jié)婚?！?/span>
時間寶貴，騙禮物才是第一要義，聊天中我不斷暗示：“我直播很忙，完成任務(wù)才能下播陪你”。而他出手倒也闊綽，一下給我刷了40多塊的禮物。
就這樣持續(xù)了半個小時后，他卻在娜娜“再來一個、再來一個”的喊叫聲中下線了，之后我再私聊他，卻是已讀不回。
慢慢我發(fā)現(xiàn)，來語音廳的客戶大概有四種。第一種是新玩家，一般刷個小禮物就走，怎么激將都不會高額消費；第二種是心術(shù)不正，想要涉黃的；第三種是想“白嫖”，也會回應(yīng)我們的私聊，但絕不花錢；最后一種最難得，他們往往會投入真感情，會為心動的女生一擲千金。但這樣的客戶，往往一周也碰不上一個。
陪聊想要掙大錢，必需得培養(yǎng)最后一種客戶，讓他成為你的家屬。有家屬的陪陪不僅有了固定禮物源，還會掛在家屬的簽名檔上，會比一般的陪聊更有身份。
我曾經(jīng)也一度以為自己遇到了這樣的家屬。他叫穩(wěn)如，比我大兩歲，朋友圈里的自拍十分秀氣，少年感十足。他出手闊綽，每次來廳里都主動給我刷不少禮物。
有段時間，我似乎在他的生活里占有了一席之地，他跟我說了一些最為私密的經(jīng)歷。在他的講述中，他的父母離婚后，媽媽跟著健身教練廝混，爸爸組建了新的家庭后，把他送出國外讀書，他覺得是父親過上了新生活，不想受到他的打擾。但認識我時他人在國內(nèi)，因為疫情，他暫時無法出國，只能暫住在爸爸家里。
有一次，他說起他爸爸和繼母那個三歲的兒子，“他哭了，我爸趕忙過去好聲好氣地哄。我小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哄過我?！狈€(wěn)如說自己每天看著爸爸一家三口其樂融融，覺得自己特別孤獨。
我沒想到他會對我敞開心扉。對于他的煩惱我總是耐心傾聽，并試圖共情，給出自己的建議，以留住他在身邊。當時我只想把握住機會，把他發(fā)展成我的家屬。
他說他的貓被他爸爸賣了。我就搜尋各種心靈雞湯式的文章，學(xué)習后發(fā)長文安慰他：
“我明白你的難過。我也養(yǎng)過一只小狗，最后得了病，沒法治了。不可抗力因素會讓我們與我們所愛之物分離，但是人生還長，我們總要走下去。你爸爸真的很過分，要是我我有可能就崩潰了，但是你沒有，你很堅強……”
就這樣聊了一周左右，我竟也和他分享日常，說我父母相識、相愛的故事，告訴他我母親對我的嚴苛，傾訴家里因為疫情變得經(jīng)濟窘迫……穩(wěn)如的出現(xiàn)，讓我異想天開地認為，陪陪和客戶不僅僅是買賣關(guān)系，也可以互訴衷腸，更進一步。
但就在我發(fā)覺自己對他產(chǎn)生情愫的時候，他卻漸漸不愛回我消息，也不來語音廳了。
起初，我以為他是有事在忙，仍每天微信問候他早安，提前查好他所在地的天氣，提醒他加衣或減衣。我希望他能再來找我傾訴，亦或者聽我傾訴，可從未得到回應(yīng)。
直到后來我清理好友，才發(fā)現(xiàn)他已經(jīng)把我刪掉。我雖有失落，倒也覺得在情理之中。畢竟剛接觸時他就說過，他只是當時需要一個傾聽的人，當他不需要的時候，我自然就沒了價值。
#05
培養(yǎng)感情，然后花錢
穩(wěn)如突然消失之后，我覺得我明白了：陪聊最重要的是想辦法讓客戶花錢，而非培養(yǎng)感情。
在騙禮物方面，女孩們屢試不爽的一招是自導(dǎo)自演“苦肉計”博同情。
一天晚上，我排上了麥，但久久沒有老板刷禮物。主持人突然發(fā)起狠來，當著廳里客戶的面前大發(fā)雷霆，命令沒有完成KPI的“陪陪”打自己巴掌，要打得響亮，讓廳里的老板聽到。我也是其中之一，沒辦法，只能一下下實打?qū)嵉卮?，直到有人幫我刷禮物才停下。
這也是我們的“苦肉計”，為了讓客戶覺得我們可憐，進而幫我們刷禮物完成任務(wù)。后來我才知道，像我這樣實實在在打自己巴掌博同情的，實在是愚鈍。同事私下告訴我：“你可以拍自己肚皮啊，又響又逼真！”
干這一行，為讓客戶刷禮物，我們往往無所不用其極。起初，我還覺得要有自己的底線。時間久了，我才意識到，底線與大錢，往往是兩件背道而馳的事物。
有段時間，同事們都很羨慕一個叫“芋泥”的同事。她有個家屬給自己取名叫“芋泥波波”，每天都會給她刷幾百元禮物。有好幾次，我們試圖向她求教，想知道她用什么方法“釣魚”到這樣一個優(yōu)質(zhì)客戶，而她總是沉默不語。突然有一天，“芋泥”說自己不會再來語音廳了，轉(zhuǎn)而去做了奶爸。我們都非常費解。
芋泥啵啵依舊天天來廳里轉(zhuǎn)悠，詢問芋泥的蹤跡，娜娜拒不透露。突然有一天，他點贊了我在語音平臺動態(tài)的自拍，然后私聊了我。
“你認識芋泥嘛？”他問我：“你想不想和她賺得一樣多？”
我一時語塞，不知如何回復(fù)。他卻直奔主題，“給我看看你的內(nèi)衣吧。”
我一瞬間聯(lián)想到，“芋泥”之前的禮物是不是靠這種方式賺來的，也明白了芋泥為什么離開語音廳。
#06
懲罰
當一名“陪陪”的那段時間，我都通過微信、語聊軟件的聊天功能溝通工作。無意中，我每天的工作都有跡可循。
陪聊的第23天，廳里來了個大客戶，給我們每個人刷了50塊錢的禮物，要玩互動游戲。游戲叫“數(shù)字炸彈”，也就是客戶選定一個數(shù)，我們來猜，猜對了沒有獎勵，猜錯要受懲罰。
輸了的人，要做二十個深蹲并且數(shù)出聲，或要邊跳邊唱“好嗨哦”，再或用數(shù)據(jù)線打手背并發(fā)出慘叫?？蛻暨€可以通過刷禮物來讓懲罰加倍，也可以刷禮物讓陪陪免于懲罰。選擇加懲的客戶，會被美化成“女人都愛的壞男人”；選擇救人的客戶，則會被稱之為“英雄救美的真漢子”。
懲罰時，主持人關(guān)掉了背景音樂，廳里只剩下數(shù)據(jù)線鞭笞皮膚的脆響，和氣喘吁吁的呻吟、極盡媚態(tài)的嗲叫。有的“陪陪”為了禮物，會故意輸?shù)粲螒?，裝作生氣埋怨客戶：“哥哥真壞，都不救我?！彪S后，又嬌嗔地說：“不過我也正想讓哥哥聽聽我的聲音呢！”
客戶在此起彼伏的嗲叫聲中逐漸興奮，有人不惜多刷兩三倍的禮物，讓“陪陪”叫得更大聲。廳里的主持人邊感謝一波波的禮物，邊慫恿客戶繼續(xù)，“大哥豪氣，大哥帥氣，大哥夜夜抱新娘，夜夜做新郎?！?/span>
我參與其中，卻百般不適——接下這份工作之前，我給自己的陪聊底線是不涉黃，但深入接觸后，我發(fā)現(xiàn)這種所謂的陪聊充滿了男性對女性的凝視?！安痪褪窃谏榈倪吘壇偪裨囂剑詽M足客戶齷蹉的心理嗎？”這個想法日益強烈。
慢慢地，我開始夜不能寐，開始懷疑世界是否就是由欺詐，庸俗與欲望構(gòu)成，人與人的相處，是否還有一丁點除利益和欲望以外的真心。
好幾次，我差點被媽媽撞到我在陪聊，這種心虛的感覺，讓我身心俱疲。做“陪陪”接近一個月時，我決定做滿一個月，領(lǐng)到工資就離開。而娜娜也算信守承諾，雖然我的實際工資只有六千多，她還是按照約定發(fā)給了我一萬塊。
拿到到第一個月的酬勞后，我就徹底離開了語聊廳。
后來，我偶爾會打開之前的工作群，女孩們依舊不斷地曬著自己收到的大禮物，自己提現(xiàn)到賬的截圖?？吹竭@些圖，我總會想起語聊廳那些不堪的懲罰，于是，我默默退出了群聊。
– END –
撰文 | 陳芊聿
編輯 |溫麗虹 張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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